一與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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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與眾
十六夜想起了童話，夢游仙境的那個童話。與腦海中的想象同步浮現的是一種沒由來的自我認知，她覺得自己與童話的主角愛麗絲有點像。
當然了，僅僅只是“有點像”。
愛麗絲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無意地闖入了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她是自願來到這裏的。
至於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否還能讓她心甘情願說出這全部都是自願，這有些不好說，但她確實來到了這裏。
一切都如此神秘，像是不真切的夢。可要是掐一掐臉，總能明晰地感受到柔軟的觸感，這正是說明眼下正處於顯示的最好證據。
這時候該說點什麽呢？十六夜開始糾結。
如果大剌剌問出“你是何人！”，多少顯得太過老土，保不齊還會被嘲笑兩聲——如果她是被質問的那一方，那麽她肯定會毫不留情發出大笑的。
沈默不言，顯然也不是合適的應對方式。比起老土，她更不樂意顯得笨拙。
除了上述兩種路徑之外，還能有別的什麽解密方式嗎？十六夜想不到了。
不過，她想她是幸運的，在她決定好出聲說些什麽之前，對方已經開口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你第一次知道我的存在，我想我有必要先自我介紹一下。”
“唔……是的。”她迷茫著躬了躬身，從未有比此刻更加恭順的時候了，“您請說。”
才剛說完“請說”，那人又不說話了。十六夜擔心是不是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什麽奇妙的開關才導致了這種結果，誠惶誠恐等了好一會兒，正想著是不是要主動開動說點什麽才好，對方終於出聲了。
“人類有八種‘識’，你所能想到的視力、聽覺、意識均是其中之一。當八種識從身體中離開時，那人才算是真正的死亡。我是其中的第八識。”
那人似乎在看著她，似乎也不在看她。十六夜依舊無法看清眼前的面容，話語聽起來也像是眾多聲音的集合，忽遠忽近。
“我是人類的善惡業種棲身之處，是開端與終末之識，是過去也是現在。你可以將我視作所有的人類、乃至整個世界的意識的集合體。我並非‘一’，我是‘全’。
“一切的時間、精神、意志，全部匯聚在此處，匯聚在我的身體裏。你可以稱呼我為，阿賴耶識。”
“阿賴耶識……”
十六夜怔怔地重覆著這幾個字，眼前的燈光前所未有的灼目。她瞇了瞇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下去了。
“所以在你之前的七個兄弟都叫什麽名字嗎？”
空氣凝固了：“……我為什麽會有七個兄弟？”
“你自己說的呀。”她毫不吝嗇地露出了笨蛋的表情，“人類有八種識，而你是其中的第八識。這不是意味著，還會有像你一樣的七種識嗎？”
“讓你失望了，只有我是以這種形式存在的。”
“哦……好吧。”
十六夜癟癟嘴。其實她並沒有那麽失望來著。就算是被阿賴耶識緊接送上了“你的想法真的很不可思議”這種模棱兩可不知褒貶的評價，她也依舊很無所謂。
她想，五條悟說得果然沒錯，人類與世界的意識集合體，這的確不是她這個維度的存在。
說不定五條悟早就已經知道了吧，只是無法直白地告訴他。
至少十六夜是這麽認為的。
而時間也能匯聚在阿賴耶識的身上，這一點讓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所遭遇的循環也是眼前這個人型生物所引發的——也許稱之為“生物”並不合適，不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才比較合適了。
“是的，是我讓你陷入了時間循環。”
對於十六夜的質問，他絲毫沒有半點遮掩，就連解釋也如此直白。
“準確地說，是世界反覆循環，時間被無限次覆制並重覆，而擁有線性時間的你是維系著時間循環的關鍵要素。”
“……不好意思，我沒聽懂。”
白誇了。這家夥說的話壓根不直白嘛！
許是多少也有點這樣的自覺，阿賴耶識換了個坐姿，垂下的腳尖似乎踩到了落在地上的發梢，但他本人全然像是不曾留意，於是她也只能裝作沒看到了。
“鬼王在徹底消亡之前，他不甘心的怨念無意中對整個世界與他自己都下達了詛咒，他確實是死去了，但沒有徹底死去，伴隨著數百年時間的推移，他得到了足以覆蘇的力量。”
十六夜眨眨眼，對這話題的變化稍稍有點茫然：“現在是在和我解釋前因後果了，對吧？”
“是的。所以辛苦你認真聽好。”
阿賴耶識意外的很是耐心，就算是被她無聊的明知故問打斷了話語，也還是能夠接著剛才的神秘氣氛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他將在3月1日到16日之間再臨世間，我預估這將會導致人類世界的滅亡。為了避免身為災厄的他真正重生，我阻斷了一切‘時間’的流動，無限覆制了從3月1日至3月16日的時間，一旦時間走到盡頭，就將他移動至另一個被覆制的世界。雖然偶爾覆制的時候會出現一些小小差錯，但不打緊。這個動作將被重覆無限次，直到他的存在被時間徹底消磨。”
“意思是，讓他自然老死嗎？”她想她的這個疑問應該不愚蠢了，“也就是說，我和他的時間，在這場循環之中，都是線性向前的，沒錯吧？”
“是的。”
“那……我存在的意義是？”
“我以你作為基準，讓世界無限覆制。”他豎起一只手指，在空氣中畫下透明的圓，“你可以想象成旋轉的小球，它總要繞著一個中心旋轉。我所選擇的中心，就是你。”
“為什麽是我？總要有一個理由吧。”
“理由當然是有的，理由正是你的名字。”他說出的話真的有夠匪夷所思了，“十六夜，原意是陰歷十六的夜晚遲遲升起的月亮，我喜歡這個意象。而且，我所制造的正巧也是為期十六天的循環。所以我選擇了你。”
聽到這樣的答案，十六夜說不出半句話，連應和般的一聲“是嗎”也卡在了喉嚨裏。
當真像工具一樣呢。她想。
真的不願去附和鬼的說辭，可無論怎麽想，“工具”一詞都形容得如此貼切，貼切到讓人笑不出來。
沈默了許久，她終於說：“鬼的生命是無限的，而我的生命是有限的。”
這是事實。
“如果我在無限的循環中徹底老死，但鬼舞辻無慘還沒有消失，那該怎麽辦？”
這也是合理的推測。
她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是這種情況。”他說，“你的時間將會再次從最初的3月1日開始，重新重覆循環，這種事我也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我會看著你繼續之前的所有行動，從十六歲的3月1日一直到你八十六歲的3月1日。我必須要說，數十年中做出的行動都是一樣的，似乎你自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循環。”
“很多次……具體是多少次。”
“讓我想一想。”
分明看不見阿賴耶識的雙眼，但十六夜覺得他確實瞇起了眼。
“大約……現在是第九次了吧。你是第九位‘十六夜’，也是唯一一個主動打破了循環的十六夜。”他應該是在笑，“只有這一次的你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行動，所以我們失敗了。”
“可以不要說‘我們’嗎？這是你自己的計劃吧。”她忍不住嘀咕，表情從沒有這麽難看過，“從未有過的行動又是什麽？我只是平平無奇存在於三維世界的人類而已，可沒有能力看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大概是我覆制時間又出錯了吧，你在第一天收到了莫名奇妙的郵件，然後開始尋求‘愛’，這就是你的變化。”
意思是，數個循環前的自己，從沒有為了得到予以回應的愛而行動過嗎？
十六夜有些無法想象。
她並不是不能想象不追逐愛的自己是怎般模樣，她只是不知道失去了這個目的，自己的行動、甚至自己的存在，將會變成怎般模樣。
真可怕。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自己在3月1日收到的郵件並非是由阿賴耶識發出的。否則她真的會羞憤到立刻把他從椅子上拽下來的。
“也就是說，犧牲我一個人的時間——甚至可能是生命，來消磨惡鬼的生命。失敗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我和鬼舞辻無慘相見了，這麽猜沒錯吧？”她忍不住嘀咕，“感覺像電車難題一樣。”
“是的。確實有點相似。”
“但現在您的電車完全脫軌了吧？”十六夜苦笑了兩聲，“不止把我碾過去了，還側翻壓倒了軌道上的所有人。恕我直言，這已經不是兩者取其輕的問題了——完全是爛到不行的Bad Ending了吧？”
“……我不否認，確實是這樣沒錯。”
盡管這句應聲說得艱難，不過總算是說出了口。能聽到始作俑者親口陳述自己的過錯，十六夜多少也算是釋懷了。
如同科幻片一樣的事件展開，她大致上可以接受了。
倘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相信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她對超自然事件的閾值已經在無數次的異常事件中拔高了許多，現在無論是什麽，她都可以輕松地一笑了之了。
不過，匪夷所思地認知所帶來的暈眩感依舊。她很想坐下來，哪怕休息一小會兒也好。可放眼望去，四下只有阿賴耶識占據著的這一個位置而已，並沒有其他座椅能留給她了。很無奈，她只好繼續站著。
前來此處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解惑而已。她知道她的目標是什麽。
“你說過的，還有挽回的餘地，不是嗎？”她追問著，“雖然餘地不多，但我還是想要知道是否有什麽辦法。”
“辦法？辦法嘛——”
大概不是錯覺，阿賴耶識要準備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他的腦袋晃來又晃去，看不清的面容踟躕著恰到好處的神秘。
就這麽咕咕噥噥了一小會兒，他說：“其實我只是想要找你來商量一下對策。你知道的，我不是人類，所以不能過分誇張地插手幹預人類世界。”
……這是在說什麽了不起的發言呢，你這個害得人類世界還有她的生活都變成一團亂七八糟的家夥！
既然是這樣就別叫我特地過來了嘛。混蛋！
十六夜莫名火大，而這份心情已經從她拉扯得分外難看的嘴角中透露出來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能放任郁悶的心情繼續蔓延。與其沈淪在不滿之中，還不如多思考一下呢。
被灌輸了太多意料之外的東西，大腦的運作速度驟然減弱。她琢磨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想到了一些什麽。
“不過，我是人類。”她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你是人類。”
“那我可以幹預這個世界嗎？”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打開大洞了，“比如像是……改造一下我的身體，讓我變成刀鋒戰士手刃鬼舞辻無慘？或者把我送回3月12日，從源頭阻止那家夥的再度誕生？”
“請再重覆一下你的後半句話。”
“呃……”
她覺得自己說得聽清楚的，應該不至於聽不清吧。
畢竟是在“人類與世界的意識集合體”的面前，十六夜實在不好意思說出這種抱怨的吐槽話語，只好無奈地把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又說了一遍。
“‘或者把我送回3月12日，從源頭阻止那家夥的再度誕生’，我剛才是這麽說的。”
“好！”也不知道他這是在好什麽，還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我們就這麽做吧。”
“……您說要怎麽做？”
“把你送回過去——比3月12日更早的過去。”阿賴耶識顯得莫名興奮，“在那家夥成形之前就掐滅他一切覆生的可能性！”
“聽起來好像很專業的樣子。”
明明是自己提出了這個建議，沒想到真到了提議被采納的這一步，她本人反倒畏手畏腳起來了，扭扭捏捏又支支吾吾。
“不瞞您說，我就是個普通人而已，這麽重大的任務，我恐怕——”
只說到這裏，她就不繼續下去了，揚起的眉毛和故作為難的表情足以將她的後半句話補全，可惜阿賴耶識決定不去閱讀她的肢體語言。
“都經歷過這麽多次循環了，這點小事還會害怕嗎？”
他許是在笑吧，盡管十六夜並沒有聽到笑聲，只是看到他站起身來，那只豎起的手指正指著地面，畫出的看不見的圓將地面壓得凹陷，只餘下一個漆黑的空洞在她眼前。
“跳進去吧。你會回到過去。”他居然直接給出了這樣的指示。
“呃……這麽草率的嗎？”
“這很草率嗎？”
該怎麽回答阿賴耶識的這句反問，十六夜完全想不好。她就是覺得這一切發展得好快，就好像早已做好了準備，只等待著……
啊。
她擡起眼眸，望著阿賴耶識。
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米而已，甚至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他。即便如此，十六夜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孔，也無法辨明他的聲音。
正如他所說，他並非單一的“一”。他是眾多意識的集合體。
而這樣的存在，真的會想不到她所想的事情嗎。
說不定，他正是在等待著自己主動說出“把我送回過去”這話吧。如此一來，這件事就變成了她的請求，而非是他的要求。
真是狡猾。
盡管狡猾，也沒辦法反駁。她無奈地接受了。
“所以我跳進去的話，不會被摔成肉餅吧？”她指了指面前的空洞。
“不會。”
“真不會？”
“不會。”
已經得到了兩次否認，按理說應該能夠放心了，可在邁出腳步的瞬間，她又忍不住再度確認了。
“真的真的真的——”她無比嚴肅地瞪著阿賴耶識，“真的不會嗎？”
“如果我想要騙你的話，你問多少次我都不會改口的。而且你不會摔死。”
說的也是。
“還有還有。”她依舊想說，“我能順利回來嗎？”
“我會盡量讓你回來。”
“好吧。”
這樣的保障，未免太差勁了吧？她有點想笑。
不過，姑且算是被成功說服了，十六夜再度邁步。
“那麽，我去去就回！”
阿賴耶識這個角色算是fate中的阿賴耶識(人類為了存續而誕生的集體潛意識集合體)加一點佛教的阿賴耶識的概念，大概就是有點原創又有點同人的感覺叭，總之本篇裏是不會涉及fate啦
畢竟我不當月球人也有好多年了，就算是當年還是月球人的時候也壓根沒搞懂過fate的世界觀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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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無意地闖入了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她是自願來到這裏的。
至於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否還能讓她心甘情願說出這全部都是自願，這有些不好說，但她確實來到了這裏。
一切都如此神秘，像是不真切的夢。可要是掐一掐臉，總能明晰地感受到柔軟的觸感，這正是說明眼下正處於顯示的最好證據。
這時候該說點什麽呢？十六夜開始糾結。
如果大剌剌問出“你是何人！”，多少顯得太過老土，保不齊還會被嘲笑兩聲——如果她是被質問的那一方，那麽她肯定會毫不留情發出大笑的。
沈默不言，顯然也不是合適的應對方式。比起老土，她更不樂意顯得笨拙。
除了上述兩種路徑之外，還能有別的什麽解密方式嗎？十六夜想不到了。
不過，她想她是幸運的，在她決定好出聲說些什麽之前，對方已經開口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你第一次知道我的存在，我想我有必要先自我介紹一下。”
“唔……是的。”她迷茫著躬了躬身，從未有比此刻更加恭順的時候了，“您請說。”
才剛說完“請說”，那人又不說話了。十六夜擔心是不是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什麽奇妙的開關才導致了這種結果，誠惶誠恐等了好一會兒，正想著是不是要主動開動說點什麽才好，對方終於出聲了。
“人類有八種‘識’，你所能想到的視力、聽覺、意識均是其中之一。當八種識從身體中離開時，那人才算是真正的死亡。我是其中的第八識。”
那人似乎在看著她，似乎也不在看她。十六夜依舊無法看清眼前的面容，話語聽起來也像是眾多聲音的集合，忽遠忽近。
“我是人類的善惡業種棲身之處，是開端與終末之識，是過去也是現在。你可以將我視作所有的人類、乃至整個世界的意識的集合體。我並非‘一’，我是‘全’。
“一切的時間、精神、意志，全部匯聚在此處，匯聚在我的身體裏。你可以稱呼我為，阿賴耶識。”
“阿賴耶識……”
十六夜怔怔地重覆著這幾個字，眼前的燈光前所未有的灼目。她瞇了瞇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下去了。
“所以在你之前的七個兄弟都叫什麽名字嗎？”
空氣凝固了：“……我為什麽會有七個兄弟？”
“你自己說的呀。”她毫不吝嗇地露出了笨蛋的表情，“人類有八種識，而你是其中的第八識。這不是意味著，還會有像你一樣的七種識嗎？”
“讓你失望了，只有我是以這種形式存在的。”
“哦……好吧。”
十六夜癟癟嘴。其實她並沒有那麽失望來著。就算是被阿賴耶識緊接送上了“你的想法真的很不可思議”這種模棱兩可不知褒貶的評價，她也依舊很無所謂。
她想，五條悟說得果然沒錯，人類與世界的意識集合體，這的確不是她這個維度的存在。
說不定五條悟早就已經知道了吧，只是無法直白地告訴他。
至少十六夜是這麽認為的。
而時間也能匯聚在阿賴耶識的身上，這一點讓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所遭遇的循環也是眼前這個人型生物所引發的——也許稱之為“生物”並不合適，不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才比較合適了。
“是的，是我讓你陷入了時間循環。”
對於十六夜的質問，他絲毫沒有半點遮掩，就連解釋也如此直白。
“準確地說，是世界反覆循環，時間被無限次覆制並重覆，而擁有線性時間的你是維系著時間循環的關鍵要素。”
“……不好意思，我沒聽懂。”
白誇了。這家夥說的話壓根不直白嘛！
許是多少也有點這樣的自覺，阿賴耶識換了個坐姿，垂下的腳尖似乎踩到了落在地上的發梢，但他本人全然像是不曾留意，於是她也只能裝作沒看到了。
“鬼王在徹底消亡之前，他不甘心的怨念無意中對整個世界與他自己都下達了詛咒，他確實是死去了，但沒有徹底死去，伴隨著數百年時間的推移，他得到了足以覆蘇的力量。”
十六夜眨眨眼，對這話題的變化稍稍有點茫然：“現在是在和我解釋前因後果了，對吧？”
“是的。所以辛苦你認真聽好。”
阿賴耶識意外的很是耐心，就算是被她無聊的明知故問打斷了話語，也還是能夠接著剛才的神秘氣氛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他將在3月1日到16日之間再臨世間，我預估這將會導致人類世界的滅亡。為了避免身為災厄的他真正重生，我阻斷了一切‘時間’的流動，無限覆制了從3月1日至3月16日的時間，一旦時間走到盡頭，就將他移動至另一個被覆制的世界。雖然偶爾覆制的時候會出現一些小小差錯，但不打緊。這個動作將被重覆無限次，直到他的存在被時間徹底消磨。”
“意思是，讓他自然老死嗎？”她想她的這個疑問應該不愚蠢了，“也就是說，我和他的時間，在這場循環之中，都是線性向前的，沒錯吧？”
“是的。”
“那……我存在的意義是？”
“我以你作為基準，讓世界無限覆制。”他豎起一只手指，在空氣中畫下透明的圓，“你可以想象成旋轉的小球，它總要繞著一個中心旋轉。我所選擇的中心，就是你。”
“為什麽是我？總要有一個理由吧。”
“理由當然是有的，理由正是你的名字。”他說出的話真的有夠匪夷所思了，“十六夜，原意是陰歷十六的夜晚遲遲升起的月亮，我喜歡這個意象。而且，我所制造的正巧也是為期十六天的循環。所以我選擇了你。”
聽到這樣的答案，十六夜說不出半句話，連應和般的一聲“是嗎”也卡在了喉嚨裏。
當真像工具一樣呢。她想。
真的不願去附和鬼的說辭，可無論怎麽想，“工具”一詞都形容得如此貼切，貼切到讓人笑不出來。
沈默了許久，她終於說：“鬼的生命是無限的，而我的生命是有限的。”
這是事實。
“如果我在無限的循環中徹底老死，但鬼舞辻無慘還沒有消失，那該怎麽辦？”
這也是合理的推測。
她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是這種情況。”他說，“你的時間將會再次從最初的3月1日開始，重新重覆循環，這種事我也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我會看著你繼續之前的所有行動，從十六歲的3月1日一直到你八十六歲的3月1日。我必須要說，數十年中做出的行動都是一樣的，似乎你自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循環。”
“很多次……具體是多少次。”
“讓我想一想。”
分明看不見阿賴耶識的雙眼，但十六夜覺得他確實瞇起了眼。
“大約……現在是第九次了吧。你是第九位‘十六夜’，也是唯一一個主動打破了循環的十六夜。”他應該是在笑，“只有這一次的你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行動，所以我們失敗了。”
“可以不要說‘我們’嗎？這是你自己的計劃吧。”她忍不住嘀咕，表情從沒有這麽難看過，“從未有過的行動又是什麽？我只是平平無奇存在於三維世界的人類而已，可沒有能力看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大概是我覆制時間又出錯了吧，你在第一天收到了莫名奇妙的郵件，然後開始尋求‘愛’，這就是你的變化。”
意思是，數個循環前的自己，從沒有為了得到予以回應的愛而行動過嗎？
十六夜有些無法想象。
她並不是不能想象不追逐愛的自己是怎般模樣，她只是不知道失去了這個目的，自己的行動、甚至自己的存在，將會變成怎般模樣。
真可怕。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自己在3月1日收到的郵件並非是由阿賴耶識發出的。否則她真的會羞憤到立刻把他從椅子上拽下來的。
“也就是說，犧牲我一個人的時間——甚至可能是生命，來消磨惡鬼的生命。失敗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我和鬼舞辻無慘相見了，這麽猜沒錯吧？”她忍不住嘀咕，“感覺像電車難題一樣。”
“是的。確實有點相似。”
“但現在您的電車完全脫軌了吧？”十六夜苦笑了兩聲，“不止把我碾過去了，還側翻壓倒了軌道上的所有人。恕我直言，這已經不是兩者取其輕的問題了——完全是爛到不行的Bad Ending了吧？”
“……我不否認，確實是這樣沒錯。”
盡管這句應聲說得艱難，不過總算是說出了口。能聽到始作俑者親口陳述自己的過錯，十六夜多少也算是釋懷了。
如同科幻片一樣的事件展開，她大致上可以接受了。
倘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相信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她對超自然事件的閾值已經在無數次的異常事件中拔高了許多，現在無論是什麽，她都可以輕松地一笑了之了。
不過，匪夷所思地認知所帶來的暈眩感依舊。她很想坐下來，哪怕休息一小會兒也好。可放眼望去，四下只有阿賴耶識占據著的這一個位置而已，並沒有其他座椅能留給她了。很無奈，她只好繼續站著。
前來此處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解惑而已。她知道她的目標是什麽。
“你說過的，還有挽回的餘地，不是嗎？”她追問著，“雖然餘地不多，但我還是想要知道是否有什麽辦法。”
“辦法？辦法嘛——”
大概不是錯覺，阿賴耶識要準備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他的腦袋晃來又晃去，看不清的面容踟躕著恰到好處的神秘。
就這麽咕咕噥噥了一小會兒，他說：“其實我只是想要找你來商量一下對策。你知道的，我不是人類，所以不能過分誇張地插手幹預人類世界。”
……這是在說什麽了不起的發言呢，你這個害得人類世界還有她的生活都變成一團亂七八糟的家夥！
既然是這樣就別叫我特地過來了嘛。混蛋！
十六夜莫名火大，而這份心情已經從她拉扯得分外難看的嘴角中透露出來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能放任郁悶的心情繼續蔓延。與其沈淪在不滿之中，還不如多思考一下呢。
被灌輸了太多意料之外的東西，大腦的運作速度驟然減弱。她琢磨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想到了一些什麽。
“不過，我是人類。”她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你是人類。”
“那我可以幹預這個世界嗎？”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打開大洞了，“比如像是……改造一下我的身體，讓我變成刀鋒戰士手刃鬼舞辻無慘？或者把我送回3月12日，從源頭阻止那家夥的再度誕生？”
“請再重覆一下你的後半句話。”
“呃……”
她覺得自己說得聽清楚的，應該不至於聽不清吧。
畢竟是在“人類與世界的意識集合體”的面前，十六夜實在不好意思說出這種抱怨的吐槽話語，只好無奈地把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又說了一遍。
“‘或者把我送回3月12日，從源頭阻止那家夥的再度誕生’，我剛才是這麽說的。”
“好！”也不知道他這是在好什麽，還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我們就這麽做吧。”
“……您說要怎麽做？”
“把你送回過去——比3月12日更早的過去。”阿賴耶識顯得莫名興奮，“在那家夥成形之前就掐滅他一切覆生的可能性！”
“聽起來好像很專業的樣子。”
明明是自己提出了這個建議，沒想到真到了提議被采納的這一步，她本人反倒畏手畏腳起來了，扭扭捏捏又支支吾吾。
“不瞞您說，我就是個普通人而已，這麽重大的任務，我恐怕——”
只說到這裏，她就不繼續下去了，揚起的眉毛和故作為難的表情足以將她的後半句話補全，可惜阿賴耶識決定不去閱讀她的肢體語言。
“都經歷過這麽多次循環了，這點小事還會害怕嗎？”
他許是在笑吧，盡管十六夜並沒有聽到笑聲，只是看到他站起身來，那只豎起的手指正指著地面，畫出的看不見的圓將地面壓得凹陷，只餘下一個漆黑的空洞在她眼前。
“跳進去吧。你會回到過去。”他居然直接給出了這樣的指示。
“呃……這麽草率的嗎？”
“這很草率嗎？”
該怎麽回答阿賴耶識的這句反問，十六夜完全想不好。她就是覺得這一切發展得好快，就好像早已做好了準備，只等待著……
啊。
她擡起眼眸，望著阿賴耶識。
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米而已，甚至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他。即便如此，十六夜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孔，也無法辨明他的聲音。
正如他所說，他並非單一的“一”。他是眾多意識的集合體。
而這樣的存在，真的會想不到她所想的事情嗎。
說不定，他正是在等待著自己主動說出“把我送回過去”這話吧。如此一來，這件事就變成了她的請求，而非是他的要求。
真是狡猾。
盡管狡猾，也沒辦法反駁。她無奈地接受了。
“所以我跳進去的話，不會被摔成肉餅吧？”她指了指面前的空洞。
“不會。”
“真不會？”
“不會。”
已經得到了兩次否認，按理說應該能夠放心了，可在邁出腳步的瞬間，她又忍不住再度確認了。
“真的真的真的——”她無比嚴肅地瞪著阿賴耶識，“真的不會嗎？”
“如果我想要騙你的話，你問多少次我都不會改口的。而且你不會摔死。”
說的也是。
“還有還有。”她依舊想說，“我能順利回來嗎？”
“我會盡量讓你回來。”
“好吧。”
這樣的保障，未免太差勁了吧？她有點想笑。
不過，姑且算是被成功說服了，十六夜再度邁步。
“那麽，我去去就回！”
阿賴耶識這個角色算是fate中的阿賴耶識(人類為了存續而誕生的集體潛意識集合體)加一點佛教的阿賴耶識的概念，大概就是有點原創又有點同人的感覺叭，總之本篇裏是不會涉及fate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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